第七章

　　2014年6月9号，周一，白洁慢悠悠的到了办公室，发现设备组的经理james正带着他的三个销售在一个小办公室开会。偶尔传出的声音，听得出来里面讨论非常激烈。白洁八卦的侧耳听了一下，模模糊糊似乎是某个项目招标的事情，内部之间应该有些分歧。
　　打开电脑发了几封邮件，只见耗材组的大区经理黄惠惠也出现了。先前白洁正是在黄惠惠手下当一个地区经理，两个人相处并不愉快，所以才转的岗。转岗之后，由于没有了利益冲突和直接汇报关系，黄惠惠对她客气很多，两个人相处虽说谈不上多好，但也平平淡淡过得去了。不过由于广州市的耗材经销商一直非常稳定，两个人需要打交道的机会非常少，所以两个人平时在办公室里碰到，也基本点点头打完招呼就算。
　　但是今天，看黄惠惠主动冲她一笑，朝她走过来，她就知道肯定又有事找她了。
　　黄惠惠先是跟她闲聊了一下，关心了一下她目前的状况，暖完场，就进入了正题。jessi，我这边代理商瑞达公司今年的授权是什么时候发放到代理商手里的啊？
　　白洁仔细回想了一下，依稀记得这家公司今年的续签合同，当时由于这家公司迟迟没有提交续签文件等原因，差不多一直等到4月份底左右才走完公司流程。她打开电脑，说，我帮你查查，找到了，这家公司今年的正式授权是5月5号双方签完合同的，1-3月是公司给他们开了临时授权。怎么啦？
　　哦，事情是这样的，黄惠惠突然眼神变得忽闪起来，靠近一步，低声说道，你也知道xx医院，先前你负责过的。这家医院，代理商送货时需要提供授权的，不然医院就拒收货物的。呃，然后，然后。。。。。。黄惠惠吱唔了半天，终究也没有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白洁看她紧张的都出汗了，也大致明白了什么情况。一般医院要求代理商送货时提供厂家授权，以保证货物来源的可靠性。但是由于每家医院管理不一样，并不会要求每次送货时都提供。有些医院管理严格的，会要求经销商提供厂家授权备案，到期后会要求提供新的授权。xx医院正是属于管理严格的医院。以白洁对黄惠惠的了解，经销商的事情她肯定知情，甚至默许的，只不过这事跟白洁没有什么利害关系，因此她也不想牵涉进去。
　　白洁故作轻描淡写的说道，这个代理商在公司的流程都是正规的，他提供的续签资料我也仔细审核过，都是没有问题的。公司给他的授权也是真实的，这些我都可以确认的。
　　是啊，我知道啊，那不是3月份他们公司邱总正在澳洲坐移民监回不来，导致部分资料没有准备齐全，一直到5月才签完合同。中间不是有段空隙吗，那经销商又不能停止供货，得罪客户，所以你懂的啦，你看，到时公司那边问起来，你就说你也知道这个情况，好不好？毕竟这家医院以前都是归你管的，你肯定也知道具体情况的，对吧。黄惠惠果然老道狡猾，几下就想把白洁也拉下水，变成同盟。
　　这家医院先前我是负责过，不过我转岗都快2年啦。市场朝夕万变的，不像黄大区一直扎守市场多年，对各种情况都了如指掌。而且瑞达公司向来跟耗材组合作长久和紧密，什么都是商量着来，信息都是互通有无，所以销量才做得这么好啊。白洁淡淡的一笑，不卑不亢的也回刺了黄惠惠一刀。
　　听完这句话，
　　黄惠惠脸色一变，转身就走了。
　　白洁看着她气冲冲离去的背影，知道事情可能比她想象得要严重得多，不然以她和黄惠惠之间的关系，这样的事情不可能来找她来商量。就是不知道这些事情是谁捅到公司上层去的呢，毕竟这样的事例其实非常常见，有时为了业务需要，并没有人会去主动捅破这层纸。而且外企合规流程非常严格，匿名举报也需要提供非常翔实的证据才可以。
　　以黄惠惠在公司十余年的工作经历，耗材组的大经销商基本都是她一手选拔和培养起来，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得到，她和这些经销商的捆绑会有多么紧密。先前黄惠惠各种针对她，这些经销商可没少出工出力。这次看情况，估计有的震动了。
　　果然，下午刚上班，白洁就先后接到了公司合规部和法律部的电话，都非常详细的跟白洁确认了瑞达公司临时授权的起止日期和今年正式授权的起止日期，白洁如实回答后，也把授权原件扫描件一一发邮件给了这两个部门。
　　发完这两封邮件，白洁掉转椅子，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又开始发呆。她想，以黄惠惠平时在公司倚老卖老，作威作福，自我利益为先的德行，平时没少得罪他人，但是能够拿到这种翔实证据的，除了他们内部的同事，不会有其他人了。
　　耗材组在广州市加上黄惠惠一共有9个人，她下面有2个地区经理，地区经理又分别管理3个一线销售。以黄惠惠的管理风格，如果不是她能掌控的人，怎么着都要把她逼走。那两个地区经理更不用说，全是她一手提拔起来。平时对黄惠惠各种嘘寒问暖，吹捧逢迎，马屁拍的啪啪响，用爪牙来形容也不为过。这次不知是哪位忍受不了压迫起来造反了。白洁倒也佩服他的勇气，毕竟举报这种事，弄的不好就是自己滚蛋，看来确实是把人逼到绝境了。不知道这次结果会怎么样了，不过以公司对于合规零容忍的态度，估计结果也很快就会公布了。
　　hi，jessi，白洁听到有人叫她，回过头，发现设备组的经理james正站在她桌前，难道他那边也出什么事了？白洁连忙站起身来，打招呼。hi，james，出差回来啦，有一段时间没有在公司见到你了。
　　是啊，前段时候一直在出差，就回公司比较少。对了，有个事情我想咨询你一下。比起黄惠惠的虚假问候，james直接得多。我们上个月14号有个医院招标，张嘉敏负责的，她说这家医院的经销商授权是你同意开的，有这回事吗？
　　什么医院？什么公司？我得查查。白洁心一惊，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张嘉敏单独找她的事。还好，白洁的工作电脑一般随身携带的，密码也经常更换。
　　xx医院，你查一下这家医院的授权是不是开给了xx公司？
　　白洁仔细查看了自己的审核信息，没有哦，公司系统里这家医院的授权在广州康健公司，授权是你们2月份申请的，半年有效期，一直到8月20号截止。我也没有听说过xx公司哦。
　　哦，那我知道了，谢谢jessi。james说完也转身走了。
　　看着james远去的背影，白洁隐隐约约觉得设备组那边应该也出状况了，但是情况应该还控制在jemas这里。看来平日里看似风平浪静的海面下，各种暗流涌动，好不热闹。这样一来，白洁更加坚定了自己以后所有流程都按照公司规则办事的决定。
　　果然一星期后，黄惠惠的直接老板david从总部来到了广州，出现在了广办的办公室里。跟着，耗材组的经销商们也走马观花的在办公室轮流出现。白洁看着难得热闹的办公室，知道结果很快就会出来和通知她。她也提前做好了更换代理商需要准备的工作。
　　虽然david是黄惠惠的直接经理，负责全国，刚进公司时间可比黄惠惠短的多，到下个月才满1年。不过david进公司以后，新官上任三把火，很快就展现出了过人的业务专业能力和组织管理能力，这不，耗材组全国一共5个大区经理岗位，目前还没有调整的大区经理就剩2个了，黄惠惠就是其中一个。
　　在送走了最后一波耗材经销商后，david和黄惠惠跟白洁约了一个小办公室谈接下来的计划。david非常专业和隐晦的跟白洁表示，由于瑞达公司伪造公司授权被医院发现，违背公司合规，公司将会取消跟它的合作关系；瑞达负责的区域将会由其中的2家大经销商来接手，还希望白洁配合他们接下来更换经销商的工作。白洁连连表示，这是她的份内工作，作为支持部门，一定竭尽全力为销售部门做好服务工作，还请david放心。
　　看着黄惠惠在旁边一脸阴郁哭丧着脸的样子，白洁竟然有些幸灾乐祸，想当初，天天欺负白洁，不可一世的嚣张样全然不见了啊。白洁想，在外企混，除了能力，过硬的手段才是生存之本。
　　说实话，对于销售部门的同事来说，没有小尾巴的几乎不可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就看那人有没有过硬的手段能够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处理得很干净了。看目前的样子，可能这次震动还不仅仅是牵涉到经销商层面，内部调整也有可能借机展开，就是不知道内部的调整什么时候公布了。
　　再一个星期后，白洁就在公司的邮件上看到了，黄惠惠由于个人原因选择离开公司，寻求外部发展机会的公告。虽然先前对这个结果有了部分预料，看到这么快速和干脆利落的处理方案，白洁也有些心惊肉跳，越发对专业能力过硬的david肃然起敬，不愧是从内斗出了名的xx公司跳槽过来的，这效率真是杠杠的。不过想来，这样高效的工作没有内部人配合应该是不可能的，看来没有两把刷子，估计也没有办法在外企生存这么长时间和做到那样高的级别。白洁庆幸自己转岗转得早，不然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个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子安安稳稳的过小日子。
　　据说黄惠惠走的那天，回办公室收拾个人物品，情绪非常低落，一双眼睛明显刚哭过。虽然先前办公室的同事们并不喜欢她，甚至希望看到她有这么一天。待到这一天真的到来，大家也觉得有些戚戚然，毕竟同事这么长时间，或多或少的感情还是有了一点。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的局面，白洁那天特意休了一天年假。
　　私底下，白洁也好奇，又是从哪里拿到了翔实的证据，可以让黄惠惠接受自己走人。跟公司总部的人悄悄八卦了一下，据说是被取消授权的瑞达公司，实名举报黄惠惠向他们索要回扣，并提供了详细的转账记录。
　　白洁咂舌的同时，也佩服黄惠惠这么多年，果然嚣张日子过习惯了，竟然丝毫没有考虑安全的事。毕竟古话说的好，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哪有长长久久的利益关系。一旦平衡关系被打破，狗咬狗，相互举报就成了大概率的事件。要想长长久久的平稳过活，时时刻刻小心翼翼才是最佳选择。这么一来，黄惠惠在行业的口碑是崩坏了，一时半会想要找份同等工作是不可能了。
　　相比起耗材组的快速公布结果，设备组那边却悄无声息。白洁猜想，应该james选择了在自己团队内部消化和处理了。
　　或许因为这些不安宁的因素，一向冷清的办公室变得更安静了。偶尔出现在办公室的同事，除了轻声招呼外，连寒暄都省去了。
　　白洁素来不愿去参合其他的事情，每天完成自己该做的事情后，就开始做自己的事，比如看看小朋友衣服啦，婴儿车啦等等，倒也落得清净和开心。
　　一下到了6月底，白洁的肚子开始慢慢凸显，身型也变得笨重和浮肿。掐指一算，林婧又消失了半月有余，不知是不是还在情网里晃荡，死胡同里迷糊。
　　白洁约了林婧周末陪她去逛街买东西，毕竟有个免费的时尚穿搭者在旁边给建议，白洁买东西都会放心和省事很多。
　　看到林婧的那一刹那，白洁着实吓了一跳，跟她日渐肥大的身形形成鲜明，林婧消瘦得可怕，本身小骨架和小脸，现在宽松的运动服里显得尤为弱小和我见尤怜。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白洁有些心疼的抱了抱林婧。
　　唉，没有什么事，就是上次跟你说的事，还没有处理好呢。你呢，最近怎么样？林婧有些躲避话题，依然没精打采的。
　　白洁知道林婧外表看似坚强，其实内心相当优柔寡断，尤其在感情上，不然就不会大学四年，一直在纠结为什么那个高颜值学霸李兴不喜欢她了。我们公司这半个月发生了好多事情，你还记得那个黄惠惠吗？以前天天欺负我的那个，她被人干掉啦。白洁将话题转到了她公司的八卦上，毕竟先前林婧没少给她出招怎么对付大魔头黄惠惠。
　　可是不管白洁怎么假装兴高采烈的诉说，林婧都是嗯，哈，嗯，哈的回答，显然精气神和注意力都没有被白洁抓回来。
　　逛了小半天，白洁看林婧确实一点兴致都没有，便拉着她进了一间港式甜品店，要了两份饮料和甜品坐下来。
　　甜品刚送到桌上，还没有来得及品尝一口，白洁和林婧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只见白洁的前夫--贾任之正跟一位女性朋友坐在了她们旁边。
　　贾任之也明显被这一声“咦”惊了一跳，随即目光就落在了白洁稍显凸起的肚子上。
　　林婧的战斗力一下就被激起了，傲慢得瞟了旁边一眼，今天什么日子啊，阿猫阿狗这么多？
　　贾任之的女性同伴明显一愣，不知道林婧是否在说她们，疑惑的眼光一直望着他。贾任之看了看林婧，回过头来又看了看白洁，犹豫了一下，拉着女性朋友离开了。
　　哟，这才离婚不到半年，女朋友都找好了，不会早就有了吧？如今小三都这么猖狂了吗？林婧战斗力一回复，说话嗓门就大了。
　　白洁知道林婧故意说给那个女性听的，也看到吃瓜群众的眼光马上就聚集到了她这一桌，甜品店里立马充满了快活的八卦气息。白洁连忙压低声音说，管他呢，反正现在没有关系了，爱咋咋地。
　　你被绿了，你也不生气吗？林婧的嗓门依然不降，眼睛仍然死盯着匆匆离开的贾任之。
　　别说啦，别说啦，赶紧吃甜品吧。白洁被吃瓜群众盯得满脸通红，故事中的主角可不好当。
　　匆匆离开的贾任之在众人的耻笑眼光中，仍不忘回头看一眼白洁稍微凸显的肚子。白洁知道以贾任之小气敏感的个性，必然起了疑心，不由得把腰身一挺，肚子往里一回缩，希望不要被看穿才好。
　　逛完街回到家，刚放下东西，白洁就收到了贾任之的信息，倒也简单直白：你是不是怀孕了？这孩子是谁的？
　　白洁瞟了一眼信息，几个月前为着离婚协议反反复复争吵和修改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摇了摇头，似乎这样可以把眼前的画面晃模糊。在她看来，以前的所有早就翻了篇，她并不想再回忆过去，而这个孩子是她的私有财产，其他人无权过问和干涉。
　　6月的广州，早已经变得炎热且潮湿，从小区门口到家的这小段距离，白洁也走出了一身的汗，她放下手机，先去冲了一个凉。冲完凉回来，收拾好东西，白洁发现手机又多了两个未接电话，她想了想，把手机全部调成了静音且勿打扰状态。
　　白洁想，以林婧目前的状态，自己是该找机会去见一见那个让林婧神魂颠倒的角色了，或许不一定能给林婧什么建议，起码能够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到一些她看不到的问题，这些信息说不定也能让林婧做决定时多一些参考。不然这个小妞即使逼迫自己做了选择，也是遗憾半生的。
　　白洁拿起手机给林婧拨了过去，说了自己十分渴望见到她的梦中情人的期望。
　　林婧那边迟疑了一下，说，好啊，我问问他，看看他的时间。
　　不一会，林婧回过电话来，说可以啊，但是周末不行，下周三一起晚饭，时间是否ok？
　　白洁连连说ok，现在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事比你更重要，所有的事都得为你的梦中情人让路。